國家質檢總局日前在京召開座談會,探討建立“藝術品鑒證質量溯源體系”,希望通過科技鑒定手段,改變主要靠專家眼力鑒定的現狀,尤其要治理藝術市場造假、售假、拍假亂象。消息令人振奮,但隨之而來的疑惑也不少:藝術品畢竟不是面包、羽絨服、家用電器等,有明確的質量標準,一些藝術品的真偽甚至連鑒賞大家都各執一詞,和藝術毫不搭界的質檢總局,能保證藝術鑒定的專業性和權威性嗎?
建數據庫,
為藝術品辦“智能身份證”
這次座談會傳出的消息是,中國檢驗檢疫學會與雅昌文化集團等29家專業檢測機構簽署合作協議,欲共同建立“以科技鑒定為基礎,以經驗鑒定為借鑒,以標準計量為依據,以認證認可為手段,以檢驗檢測為依托,以信息化為平臺,并與國際通行規則相銜接”的藝術品鑒證質量溯源體系。
“科技鑒定為基礎,專家目鑒為借鑒”,將打破藝術品市場沒有行業標準、專家說了算的局面。那么具體的操作辦法是怎樣的呢?國家質檢總局《藝術品鑒證》雜志執行主編董大巍接受記者電話采訪時說,分析一件藝術品,首先要拿科技檢測說話,例如有一件唐伯虎的作品,那么就要先通過儀器檢測,看紙和墨是否屬于明代,如果檢測出來只到清代,就可以直接證偽。過了科技檢測這一關,專家團隊才會出馬,分析作品的風格和筆墨,判斷是否是唐伯虎的作品。在這個鑒證體系中,質檢總局主要是制定標準并監督運行,不會將手直接伸入市場。
按現行規定,當藝術品買賣發生糾紛時,無論是機構還是專家,他們的鑒定結果都不會作為證據被法庭認可。但董大巍透露,質檢總局組織的鑒證體系,其鑒定結果將可以作為法庭證據,具備司法效力,這也就意味著,質檢總局系統將成為藝術品市場最權威的鑒定機構。
“如果能為藝術品建立一個‘國標’,就會緩解藝術品市場的亂象”,參加座談會的南京藝術學院人文學院文物系老師任大慶向記者介紹,如果藝術家主動做鑒證,鑒證過程將采用現代科技手段,提取藝術品的微觀特征,進行數據識別,再結合大數據和云計算等方式進行存儲記錄,再由獨立的第三方實驗室進行鑒定認證和權威備案。這套系統還會記錄下作品的尺寸、材質、裝幀、款識、印章,以及交易、展覽、出版等信息,相當于給藝術品辦理了一張“智能身份證”。他認為,“如果僅靠目鑒,太主觀,也容易受利益、人情等各種因素干擾。”
在世藝術家作品好辦,
古人作品難斷
這套體系其實是在專家目鑒之前,增加了科技檢測手段,并將這種“雙軌制”規范化。那么,它究竟是否可行呢?
“做總比不做強,每一種規范市場的努力都值得贊賞,但要建立各種不同門類藝術品的標準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”文化學者 、《中國文物黑皮書》作者吳樹曾深入調研過文物鑒定的科技手段,發現騙過儀器并不難,最常用的碳14檢測誤差在一兩百年內;唐代的瓷器若在明代被火燒過,檢測斷代就變成了明代;和田玉應該是產自新疆和田,但在國家的礦業標準里,產自青海、俄羅斯和韓國的玉料都叫和田玉,因為它們的化學成分相同。更重要的是,數據庫里要有標本庫,比如龍泉窯在不同的朝代會有獨特的物理屬性和化學成分,只有對大量標本進行采樣分析,才能對其成分比例有準確的判斷。
南京書畫家蕭平同時是一位著名的古代書畫鑒定家,在他看來,鑒證體系是有益探索,但也有局限性:“活人的作品還好辦,古人的作品沒法斷。在世的藝術家,把自己的作品送去鑒證,這部分作品相對比較可靠。但對古代藝術品,儀器就無能為力了。拿鄭板橋來說,當時就有人偽造他的作品,今天的人還可以拿清代的紙和墨來做偽,而儀器是檢不出來的。”
同時,在這個體系中,對在世藝術家作品鑒證的前提是,藝術家本身對作品要認可。但事實是常會有意外發生。蕭平講了一個故事:早年畫家黃胄在北京畫院的顏北家里作畫,沒帶印章,過了段時間顏北請人將畫送到黃家,請黃胄蓋章,結果黃胄說“這不是我畫的”。少數藝術家覺得早年作品不成熟,或應酬之作質量差,會斷真為假;有的賣出的作品是學生代筆,自己簽名的,又會認假為真。南京收藏家孔祥東曾向南京一位著名老畫家質疑某幅作品,老人卻讓他別多管,“我說真的就是真的”。他說: “自己鑒定自己的作品當然最權威,但正因為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,很多人認為畫家作為利益相關方,無權為自己的作品作鑒定。”
鑒證后,
即使不是鐵證至少是力證
“藝術品市場的混亂,已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!”南京畫家薛亮告訴記者,在他認識的成名畫家朋友里,沒有一個人的作品沒被偽造過,“有一次我得知北方一家拍賣公司要上拍署我名的贗品,就打電話過去抗議,對方卻說,‘不賣假的,你給我真的嗎?’”在這種情況下,所有凈化市場的努力都值得贊賞,即使這種做法不能立刻、徹底凈化市場。
質檢總局這次的鑒證體系,將會引入雅昌文化集團數據庫,這也就意味著雅昌的做法將會成為“國標”的一部分。那么,雅昌到底是如何操作的呢?
雅昌藝術家服務中心副總經理申小波告訴記者,雅昌鑒證目前主要針對在世藝術家, 2年來,已簽約1000多位藝術家,對3萬多件作品進行了鑒證,而數據庫是向社會免費開放的。例如,畫家何家英確認的每一幅作品,雅昌都會通過科技手段對多個局部的紙張纖維結構、墨水與紙的附著狀態進行記錄,這是作品的DNA,無法復制,以后市場上再出現其中某幅作品,只要與數據庫一比對,就可以確認孰真孰假了。
南京畫家喻慧曾在雅昌做過鑒證,她告訴記者,那一次來自全國各地藏家帶著她的作品請她鑒定,她認可的就簽字畫押,雅昌當著她和藏家的面采集數據,“鑒證的作品,還不到我作品總數的5%,數據的全面性很有限,不過這些作品經過我的認證,在法庭上即使不能算鐵證,至少也是力證。”
申小波承認,對于已經過世的藝術家,比如傅抱石;或古代藝術品,如引發爭議的《功甫帖》,鑒證制度并不能提供更權威的意見,但是著眼當下,它可以凈化今后的藝術品市場:“100年以后,入庫的作品也許還會有爭議,但肯定是藝術品市場上可信度最高的一批;假如100年前有人做這個工作,那么現在市場上張大千、徐悲鴻、齊白石的作品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贗品泛濫了。”
本報記者 王宏偉 顧星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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